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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《鹤鸟栖安》韩瑾陌
文案：
此篇为《我记得我们像风燃烧》纯爱番外

内容标签： 都市情缘 现代架空 
搜索关键字：主角：梁丘贺，苏承安 ┃ 配角：程林安，陈风燃 ┃ 其它：



第1章 第一章
　　再没遇到他之前，我以为，我会一直这样活下去。
　　那天，虽是凌晨，但街上依然人流攒动。我从酒吧的后门出来，胃里一阵翻腾，我一时闭上眼睛，再睁开的时候，面前站了个瘦高的男人，正一言不发地盯着我。
　　我有点厌烦，本想推开他，却被他一把抓住了肩膀。
　　“啊，程林安？”他口齿不清地说，“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？”
　　他身上酒气冲天，估计又是个被人抛弃的loser。我一把推开他挡在面前的身体，又理了理被他捏的发皱的衣服。
　　“你认错人了。”
　　好看的人我见得多了，好看的男人也更是睡了不少。但刚看清那张脸的时候，我却颇为惊艳。
　　好看，好看极了。
　　我突然对他萌生了一丝兴趣，不知道这样的男人，上起来是什么感觉。
　　他迷迷糊糊地倒在地上，嘴里还喃喃不清地念着。
　　“喂。”我弯下腰，拍了拍他的脸，“你叫什么？”
　　他还是嘟囔着，眼睛微闭，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起伏。
　　“喂。”我又用脚踢了踢他的膝盖。“我问你，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　　他还是没做声。
　　顿时间，我的兴趣就没了。我也不知道在恼怒什么，掀起门帘走进去，对着经理就喊：“找两个人！把门口那个，给我抬我那儿去！”
　　“好嘞。”经理爽快地回应，笑容让人捉摸不透。“小爷，您又得了新玩具？”
　　“关你什么事！”我将他递上前来的酒一饮而尽。
　　回家的时候，已经半夜了。我看着床上正四仰八叉躺着的男人，有些发怵，也不知道在发什么疯，就把素不相识的人带了回来。
　　我倒了杯水放在床头，看着他睡着的样子，我那点本就不高的激情彻底被浇灭了。他现在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，和刚才完全不一样。失足少年？我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。
　　“嗯……唔……”他好像要醒了。
　　我正想着，把床头的水递给他，再顺便编个瞎话，然后让他自己滚回家。他竟一个使劲把我揽进怀里，水洒了我一身，玻璃杯骨碌碌地在地板上滚了好远。
　　“程林安，我好想你……”他的眼睛起了一层雾，还没等我反应，他作势亲了上来。
　　接吻技术差强人意，但我全身的火唰地被点起来。
　　我伸手去解他的皮带。本来老子要放过你的，可是你自己好死不死地凑上来。
　　他被我扒了个精光。全身肌肉均匀协调，皮肤弹性有致，是我的菜。
　　我正要抬起他的腿，他突然一个反扑把我压在身下。“你这么急？放心，我不会让你疼的。”他的笑容几分宠溺，几分疼惜。
　　事情突然朝着奇怪的走向飞驰而去，他在瞬间变得疯狂，嘴里咒骂着，把我的衣服全扯破了。我挣扎着，但他的手臂牢牢地锁着我的手腕。
　　“程林安，你逼我的！是你逼我的！”他的吻狂躁地落在我的脖子、肩和小腹上。
　　我一时半会没反应上来，他直接把手伸向了下面。
　　“你……”我的话被淹没在他的唇里。
　　他亲了一会，抬起我的腿，用力挤了进去。
　　老子竟然被人上了！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，脑子里只有这一句话。完了，我苏小爷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。我胡思乱想着，正要坐起来，从后方传来的一阵疼痛又一次提醒了我昨晚发生的事情。
　　妈的，从来都是上别人，没想到竟然这么疼。我抚着腰起身，身侧的男人还在睡，我啪地把一只拖鞋扔在他脸上。他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就喊：“程林安！你干嘛！”
　　当他看清楚我的脸之后，又带着那副古怪的表情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□□着的身体。
　　“我□□妈啊！”我被看得心慌，冲上去朝着他的脸就给了一拳。
　　“你妈你谁啊？昨晚跟老子睡的女人呢？”
　　“你妈哪有女人！你昨晚睡的是老子！”我的手被他用力攥着，我一个使劲想要抽出手，竟又扑倒在他怀里。
　　“卧槽！”他盯着怀里的我，有些不知所措，他的脸非常红，连耳根都染上一抹红晕。
　　我们就持续了这样的姿势好几分钟，直到他的下身又起了反应。
　　“卧槽！你竟然还对老子有反应！”
　　“不是……”他妄想辩解，又顿了顿，突然问：“你叫什么？”
　　我被他问得一愣，他没等我说话，又自顾自地介绍起来。“我是梁丘贺。”
　　他说这话的时候，宛若一个纯情小男生。不过重点不是这个，重点是梁丘，梁丘集团，不会……
　　“你是梁丘集团的什么？”他可能没想到我会直截了当地问，他放开我的手，一副冷漠样子，说：“我是梁丘集团的副总。”
　　梁丘集团少董！亿万少女都想爬上床的对象！可是我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，这少董喜欢女人，可是他却跟我睡了。
　　“你账户发给这个号码，明天会有一笔钱打给你，昨晚的事就算两清了吧。”梁丘贺一边穿衣服，一边平淡地说着，递给我一个电话号码。
　　我还在抱什么幻想呢，他喜欢女人。
　　“哦。”
　　他穿好衣服之后，径直朝门口走去，末了，又回头看我。“你名字。”
　　“啊？”我还呆呆地盯着手里的电话号码。
　　他有些不耐烦，扶额道：“卧槽，老子好歹睡了你，你这什么反应？”
　　“你希望我有什么反应。”我把手里的纸一折，放在床头柜上。
　　“名字。”他重复道。
　　“苏承安。”
　　他略微一惊，随即又恢复正常。“嗯。”他转身开门走出去，砰地一声把门关上。
　　果然这只是一夜情吧。我把那张纸随手扔在垃圾桶里。


第2章 第二章
　　[本章节已锁定]


第3章 第三章
　　从那以后，梁丘贺时不时来我这里小住，他来的时候，总是笑盈盈的，提给我蛋糕、饼干一些女孩子爱吃的甜点，幸好我也不是很抵触，便一并收了。但有时也会发些无名火，通常我们两个一起飚着脏话大打出手，然后又扑倒对方，开始一场不可描述的大战。过后，他会跟我道歉，也会打钱给我。我依旧拿着那些钱去养别的白眼狼，白笙最近不怎么联系我了，倒是之前只见过几次的盛卿最近频频遇见。
　　那天我正好在网吧门口碰见他，他脖子上挂着一副耳机，漫不经心的走在路边。
　　“盛卿！”我高声唤他，他抬头见是我，欣喜之情溢于言表。
　　“哥。”他甜甜地叫了一声。“你干嘛呢？”
　　“我瞎转呢，吃饱了饭没事干。”我揽过他的肩膀，朝他左脸颊亲了一口。
　　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，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“阿贺”。我大拇指一划，梁丘贺的声音冷冷地传过来，“你在哪儿？”
　　我懒得跟他解释，就随口胡诌。“在家呢，怎么？”
　　“我想见你。”
　　“哦，我今晚有事。”
　　“什么事。”他不动声色。
　　“跟别人约好网吧通宵。”
　　梁丘贺什么话也没说就挂了电话，我有些纳闷，但想着他时常阴晴不定的，也没怎么管他。
　　我牵着盛卿去了夜市撸串，他生得阳光，看上去给人一种不论放在哪儿都能发光的模样。我看着盛卿一脸痴汉笑，心想着，这才是美少年啊。
　　我正陶醉着，却被人大力地从位置上拉起来，我正要开口骂，回头却对上梁丘贺一副犀利的目光。
　　他怎么在这儿？
　　我颇为尴尬，盛卿也一脸纳闷地看着我。
　　梁丘贺拽着我的胳膊，声音听上去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“苏承安，你能耐了，拿着我的钱泡小白脸。”
　　盛卿急了，也站起来，他直接问梁丘贺：“你谁啊？放开我哥！”
　　梁丘贺什么话也没回，直接一拳把盛卿打趴在地上，我扭身去抓盛卿的衣服，却被梁丘贺连拉带拽的拖出去老远。
　　“放开我！”我叫嚷着，把梁丘贺的手挠了个稀巴烂。
　　“苏承安！”他震怒，把我甩在地上。我这才发现，我已经被他拖进了一条没人的小巷。
　　他愤怒地开始扯我的衣服，“你觉得不够是吧？好，我现在就给你。”
　　“你干什么！”
　　“干什么？干你啊！”他的手上被我抓出好几道血印子，又鼓着劲，一时青红交接，十分渗人。
　　“你他妈有病是吧！”我一脚踹在他肚子上，他闷哼了一声。
　　“苏！承！安！”他火冒三丈，直接把我从地上提起来，又猛然把我怼在墙上，我的后背被重重地磕了一下。
　　“嘶……”我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　　他看见我皱眉头，才停下撕扯的手，他在黑暗里抱住我的脖子。“你们到底要怎样……我要怎样你们才不会丢下我……”我的后背上开始有一滴一滴的冰水落下来。
　　梁丘贺真的哭了？
　　我僵直着身体，一动也不敢动，任由他哭了良久，才问我：“安安，你为什么骗我？”
　　我本以为是大不了的事，我跟这些人有染，可他自己不也泱了一堆女人，我们本就不是什么要紧的关系，各取所需，又有什么不好。
　　可我不会这样对他说，我第一次因为一个男人的眼泪心软。其实那一刻，我自己也开始困惑我们究竟是怎样的关系。
　　“阿贺。”我郑重其事地叫他，“我没想故意骗你，我就是懒得解释。”
　　“他是谁。”
　　“朋友，额，以前的□□。”
　　他叹了口气，“安安，你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吗？”
　　“梁丘贺，你是我谁，你要这样要求我？”我推开他，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失望。“先不说我，你自己后宫有多壮大你自己清楚。”
　　“你在生气？”
　　“我气什么？我算你谁我就气。”
　　“安安。”他突然捧起我的脸，“我们说好，都只有对方一个人成吗？”
　　“你放弃你的那些小白脸，我也会抛弃那些女人，我就只有你一个，你也只有我，好吗？”月光下的梁丘贺美得惊人，他说这话的时候温润如玉，反而像古装电视剧里的贵公子。
　　我觉得我被蛊惑了，我眼也不眨地望着梁丘贺，他对我笑，眼睛里充满了恳求。
　　“好。”我答应了他。
　　我以为这只是一场闹剧，没想到梁丘贺真的开始一板一眼地玩起这个“过家家”一样的游戏。
　　他不再跟那些女人厮混，而是每天跑到我这里来。有时提些蔬菜瓜果，有时给我新的礼物，他开始学着给我做饭，那些吵架的日子好像从此一去不复返。
　　那天他又过来，提着两大袋菜进屋，我被菜的规模吓了一跳，问他准备干嘛。
　　他把袋子放在地板上，换了鞋，过来抱住我，才慢吞吞地说：“安安，我今天给你做火锅。”
　　他在锅里调火锅底料，我在一旁洗菜摆盘打下手。我扭头看他穿着围裙的样子，倒真像一个家庭煮夫。我突然就幻想起来，要是这样跟梁丘贺到老也挺好的。
　　我们并排而坐，电视机声音吵吵嚷嚷的，但谁也没有看电视究竟在放什么，梁丘贺把羊肉放在滚烫的锅里涮，翻来覆去地看，直到没有一丝血色，才夹到我碗里。
　　我霎时间觉得我的人生被幸福感填满，我边吃着边问他：“阿贺，你想听故事吗？”
　　“怎么？”
　　“你不怎么了解我吧，我想给你讲讲我的故事。”
　　“好。”
　　我开始慢慢回忆那些让人神伤的过去。“我以前也不这么混的。爸妈是人介绍结婚的，感情不怎么好，只有奶奶管我，后来他们各自出轨，我爸还跟外面的女人又生了个儿子。奶奶年纪大了，腿脚不灵便，有天出门给我买糕，就那么被车撞死了，肇事司机赔了一大笔钱给我。我以前常觉得纳闷，他们都成那样了，为什么不离婚呢？后来长大了才知道，这人生啊，有很多迫不得已，给我爸生儿子的女人也跟别的男人没离婚，我妈找的男人也有老婆，说白了就是都给别人当三呗，那为什么要生我……”
　　我说着竟掉下两滴眼泪，“他们天天吵着抱孙子，说句不好听的，我要是真有孩子，都不知道这辈分怎么叫。”
　　梁丘贺一直安静地听着，直到我说完，才过来抱我，我坐在他怀里，靠着他温热的胸膛，听他的心跳。
　　“安安，你不会再过那样的日子了。从此以后，我会一直陪着你。”他语气温润，“你想要孩子，我就出钱给你找代孕妈妈。”
　　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回应他，一时间热泪盈眶。
　　“安安，我爱你。”


第4章 第四章
　　我和梁丘贺好像变成了真正的情侣。
　　他会牵着我的手去看深夜场电影，也会替我吻去吃东西沾在嘴角的酱汁，我一开始觉得挺不好意思，我又不是女生，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。但梁丘贺固执地坚持着，久而久之我也习惯了，有时也会故意丢给他饮料瓶，让他帮忙拧开。
　　别人都说，梁丘家的少董收心了，是不是开始慕色真正的夫人了。我还当玩笑话问过他，他那时从背后抱住我，亲我的耳根。
　　他说，“嗯？夫人何出此言。”
　　我因自己破坏了亿万少女的梦想而感到窃喜。我们都没考虑过以后的事，给父母怎么解释，或者要不要代孕孩子。我以前从未如此地信任一个人，自从他说了那句告白之后，我好像就开始越发地依赖他了，我开始无条件地相信，我们能够这样一直走下去。
　　所以，当梁丘贺的母亲叫我谈话的时候，我是懵的，我还沉浸在那些玛丽苏情节里。像电视剧里所有的恶婆婆一样，她甩了一箱子的钱给我，让我离开她的宝贝儿子。
　　“阿姨，我不是……”
　　“你不是为了钱？你以为我是介意这一点？你未免也太小瞧梁丘家了。”她坐的笔直，连一个正眼都没有给我。“你能给他带来什么？财富、生意、合约，你都不能，这就算了，你连他的孩子都生不了，梁丘家为什么要要这样一个儿媳妇。”
　　她说的没错，我什么都不能给他，只能像个寄生虫一样从他身上索取。
　　回家之后，梁丘贺一进门就凑过来抱我，他显然不知道她母亲约见我这件事。我一肚子的窝火没处发，竟全一股脑地撒在他身上。他一脸错愕，愣了一阵，问我怎么了。
　　“什么怎么了，妈咪宝贝，回家喝奶去吧。”我句句伤人，我们好长时间没吵过架，这一次，他也怒了。
　　他眉头紧皱，“我妈跟你说了什么。”
　　我将那些白天遭受的讥讽全迁怒于他，“你也这样想对吧，你完全后悔抛弃你的后宫团对吧，她们无论哪一个都能给你生个一儿半女，可我什么崽也下不了。”
　　他一脸苍白，声音嘶哑。“你怎么会这么想。”
　　“从我家里出去。”我用手指着门口。
　　“安安。”我听到他叫我，更是一阵心酸。
　　“出去！”
　　他目光如炬看着我，“你不想看见我的脸，那我走，你自己好好安静一下也好。”
　　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我，停了两秒，还是开门出去了。
　　从那以后，梁丘贺再也没来过，我几次盼着他再来跟我说点什么，可是他始终也没来。白笙打过几次电话，我顺便问了他近况，他说跟金主爸爸吵架了，很想我。我说我也是。白笙以为我说的是我也很想他，他不知道，其实我说的是另外一句。
　　不知过了有多久，我再一次遇见梁丘贺时，他怀里正搂着一个女人，那女人贴在他身上，他的手摸着女人的胸。
　　他看见我了，脸色微变，却又挂上一抹轻浮的笑。
　　我心里如千刀万剐般难受，我硬撑着，跟他打招呼。“少董，别来无恙。”
　　他玩味地看着我，“好久不见。”
　　“我没想到，原来少董是个说话不算数的人。”
　　“是吗？”他像是要在我脸上盯一个洞出来，“也许我向来是这样吧。”
　　“新欢很漂亮嘛。”我故意吹了声口哨。
　　那女人看了我几秒，“这小哥哥长得很好看嘛，你朋友？”她仰着头问他，一副天真样子。
　　“我……以前的朋友。”
　　“哦，那下次有机会一起玩啊。”女人欢快地跟我挥手道别，拉着他朝商场内部走去。
　　“你说送我手镯的。”我隔了那么远，还能听到女人撒娇抱怨的声音。
　　他连头也没回过。
　　我觉得我的手脚仿佛都冻住了，我出了商场门，在路边坐下来，开始一根接一根地抽烟，直到兜里的烟都抽完了，又在路边商店买了一包新的，继续抽。
　　他终究喜欢女人。
　　是我，太天真了。
　　当晚我就去找了白笙，我好久没上过别人，我们都有些不尽兴。白笙察觉了我的变化，他环着我的腰问我，承安你是不是做了别人的0。
　　我吃惊，问他，怎么知道的。
　　白笙眼中有些许落寞，他说，我最喜欢承安你了，所以你有什么变化，我自然知道。
　　我一时错愕，心头一阵堵塞，我说，对不起，白笙，这么些年一直辜负你。
　　白笙凑过来吻我的额头，他说，承安，不论你做1还是0，我都希望你能幸福。
　　我不知道我该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活下去，以前是不会在乎这些的，就是每天混日子罢了。但自从认识梁丘贺，我的人生轨迹走向了另一条我之前想都不敢想的路，可他偏偏为什么，为什么在我相信他之后，又选择离开我？
　　我大抵是不了解他的，只相处了一个多月的人，又谈何感情。
　　白笙最终选择了抛弃这座城市。那晚我从他那儿离开，他站在路灯的阴影里目送我。
　　他说，总说□□无情，戏子无义。你觉得呢？
　　我说，也许吧。
　　他笑眯眯地跟我挥手，又说，戏子无不无义我倒不清楚，但□□倒是会真心爱上别人。
　　他说，再见，承安。
　　那是一句诀别，我终是欠他许多，赔付一生也再难偿还。


第5章 第五章
　　酒吧里没有了往日的人气，客人大多是慕白笙的名而来。经理依旧会常常送我酒喝，唠叨着什么时候把小白爷叫回来。我说他不会回来了，他自由了。经理不懂我的话，他一边擦拭酒瓶一边咂嘴，哎呦，您们这些人物，哪一个不是自由的。
　　我常常分不清白天黑夜，醉倒了醒，醒了再醉。这些时日，连往常找我的人也消停了。我也很久没回过家了，我不知道该去哪里。
　　那日，酒吧驻唱请了假，老板叫了新的临时驻唱撑场子。我听惯了之前的陈词滥调，新来的这个，唱了好几首民谣，唱得我心里猫抓一样难受，我也是有点不顾后果了，颠三倒四地就要冲上去。
　　经理急忙在后面拦住我，我嘴里还骂着，经理又赶忙捂住我的嘴，“消停会吧，小爷，这人物我们可惹不起。这是大小姐看上的人，这里人人都知道。”
　　“什么东西？”我脑子浆糊似的。
　　“哎呦，大小姐啊，我的爷。您该不是忘了，这里可不止您这些人物啊。”
　　对，大小姐，陆家的大小姐。嗯，惹不起。我瞎想着，又瞅了一眼台上，那男人生得一副温婉模样，却有一股英伦味儿。台下的第一个桌子坐的就是陆家小姐，正托着下巴，饶有兴趣地看着他。
　　天底下的资本家该不会都是爱玩弄别人感情的吧。我看着那陆家小姐，又想起梁丘贺。
　　妈的，我啐了一口唾沫。怎么我真是把贱骨头，我骂着骂着，又骂到自己身上。
　　突然，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酒吧门口，跟陆家小姐颔了颔首，就笔直地朝我这边走过来。
　　那人身形高大，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裤，更衬得腰板挺拔。
　　不是该死的梁丘贺还能是谁。
　　我想都没想，直接朝着他的高鼻梁来了一拳，他精致的脸上顿时出现两股弯弯扭扭的鼻血。
　　“苏承安！你闹够了没有！”
　　“没有！”什么叫我闹够了没有？说要和我携手共度的是你，转眼间不要我的还是你，你还真有脸问。
　　“走！”他拽起我就要走。
　　“你妈你放开老子！”又是这样，没理由开脱就要拉我走，然后就逼我上床。梁丘贺，我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，发泄的工具吗？
　　“梁丘贺！”我也怒了，我已经被他拖出了酒吧。“你到底要干什么！”
　　他二话没说就俯身亲我，一手勒紧我的腰，一手垫着我的后脑，一路吻着把我压在酒吧的外墙上。
　　他亲了一会，圈着后腰的那只手又掀起我的上衣。他毫无章法地抚摸着我后背的每一处皮肤，我无招架之力，只觉得眼发昏，双腿发软。
　　过了良久，他终于放开，我感觉嘴唇火一般地灼烧着，我的衣服也被他解开，胸膛一览无余。
　　“安安……”他喘息着，耳根通红。“我想要你……”
　　这本是一句极撩人的情话，可从现在的梁丘贺嘴里说出来，却格外讽刺。
　　我安静地整理好衣服，又企图把他从眼前推开。他伸手阻拦我的胳膊，问我：“你怎么了，安安。”
　　“梁丘贺，你他妈知道不知道什么叫恶心？”
　　他看着我的眼睛，眉头紧皱。
　　“够了吧，嗯？你还要玩到什么时候？你还要老子陪你玩到什么时候！”
　　“我没有骗你。”他目光诚挚，“我爱你……”
　　“你的爱太廉价了，谁都能拿来玩两下。”
　　“安安……”他拥住我，“她们都是逢场作戏，那是梁丘家的任务。”
　　“安安……”他一再央求，他用他软糯的声音叫我，“再给我一次机会，成吗？”
　　他这句“成吗”，真的是我的死穴，我仿佛不受控制，一下就心软了。
　　“我……”我叹了一口气，“好吧……”
　　“真的？”他像孩子般欣喜若狂，“那你叫我，叫我的名字。”
　　“阿贺……”话音刚落，我的眼角就一片湿润。我原来竟是那么喜欢他。
　　“嗯。”他满足地笑了。
　　我们站在酒吧门口深深相拥，来往的人都回头看我们，他们或许不解两个男人之间有什么事以至于抱的那么紧。
　　夏天就要到了，爱情也宛如盛夏，你虽然那么讨厌它，却也那么享受它。我和阿贺，亦是如此。
　　我退了我租的公寓，正式搬去梁丘贺的宅邸。庞大的豪宅，游泳池、花园也一应俱全，但梁丘贺介绍给我的时候，他眼里并没有我以为他会显露出的那种喜悦，他只是平淡地说，这是我住的地方。我问他，你一个人住吗；他说，哦，过了一阵，又补充道，还有管家和阿姨。
　　梁丘贺选了一间向阳的屋子给我，从窗户往外望去，正是那片花田。他看着那些长势正好的花草说，从这里看的话，外面一季一个样子，我挺喜欢这扇窗户的，所以就挑了这间屋子给你。
　　“嗯，这儿不错，我也喜欢。”
　　“那正好，以后我们养一条狗，你可以牵着它在后面散步。”他说着，又蹭过来，把头靠着我的耳朵，“安安，以后你还可以带着孩子在花园里学走路。”
　　“你是不是想的太远了！”
　　“是吗。”我听见他吃吃的笑声，“我是太想跟你在一起了，我想以后的日子都跟你在一起。”
　　突兀的一句表白，以梁丘贺清雅的嗓音说出来，在我的耳畔回响再三。他总是这样，再让人觉得害羞的话，他也总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。
　　“阿贺，既然我已经搬过来了，那我也想说清楚。之前我们双方所有的事情都既往不咎，从今天开始，我们都认认真真地经营这段感情好吗？”
　　“嗯，好。”他温热的气息就在我耳边，“从今往后……从今往后。”


第6章 第六章
　　“承安少爷。”女佣把下午茶的餐点端了进来，“少爷吩咐做了您爱吃的凤梨酥。”她轻手轻脚地把盘子放在一旁的案几上。
　　“哦，好。”我抬头看了一眼，金灿灿的三块糕点正整齐地码在盘子正中央。“少爷说过什么时候回来吗？”
　　“没有。”
　　“嗯，你下去吧。”
　　我来到这个家已两周有余，里里外外的佣人都把我当自家人一样的叫我“承安少爷”。梁丘贺又接手了一笔新的合作，公司家里两头跑着，我其实并不需要有人天天陪着，也许是之前发生的事情在他心中仍有隔阂，他依然坚持不管多晚都会回到这个家。
　　手机提示音响了一声，我滑动解锁，自是梁丘贺发来的信息。
　　“安安，这个会大概九点结束，我们去海滨玩吧。”
　　“晚上去？”
　　“就是想和你一起你看看大海。”
　　“你会等我回来吗？”短信隔了几秒又发过来。
　　“会。”
　　“好。”
　　我收拾掉咬了半口的凤梨酥，把刚翻看的书也重新放回书架上。以前也常听人说晚上的海滨很漂亮，听得多了，却也没了去的念头，总是听人说着，就好像自己亲身经历过了一样。
　　我从衣柜里选了身舒服的T恤牛仔裤，想了想又搭了个棒球帽。梁丘贺估计又会穿着一身老气的西装。手里摆弄着帽子，我才想起，我好像从未见过他穿别的衣服，不是黑西装就是蓝西装，配着锃亮的皮鞋，里面搭着一件白衬衣，这些衣服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区别。发了一阵呆，脑中又浮现出他的脸来，妖孽一样的脸。我幻想着，也不知道他穿着一身休闲装，走在校园里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。梁丘贺，梁丘学长，有人会这样叫他吗？
　　阿贺，阿贺，我脑海里的声音持续聒噪着。
　　我吃了个晚饭的功夫，天就暗下来了，我一个人窝在大厅的沙发上看电视，老管家拿了个薄被盖在我身上。
　　“承安少爷，外面下起小雨了。”
　　“哦。”
　　“少爷说不定不会出门了，您上楼去等吧。”
　　“没事儿，你去忙吧。”
　　老管家目不转睛地盯了我一阵，又微笑道：“承安少爷，我起初只以为您跟那些所谓的富家千金一样。”
　　“其实梁丘家是个很可怜的家族，生在这个家里的人，都很难得到爱。”
　　我听出那话里的些许凄凉。
　　“少爷是个很好的孩子，承安少爷，我希望您能带少爷走出这梁丘家的魔障。”
　　“叮咚”，门铃声切时宜的响了，随即门把转动，梁丘贺的身影出现在门后，他伸手卸掉眼镜放入胸前的口袋，头发上沾了些雨水，更显得面貌非凡。
　　“我们走吧，安安。”他朝我伸出一个大大的怀抱。
　　老管家的话我没有听完，驾驶座上的梁丘贺笑容灿烂，天虽暗了，但漫天的星星却依然耀眼，它们让夜空下的人们不再面临黑暗，阿贺大概也是这样的星星，让处于黑暗的人们不再迷茫。
　　海滨没有多远，车子行驶了大约半个小时，我已经能听到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了。梁丘贺在路边停了车，我们沿着歪歪扭扭的小路步行走到沙滩上。
　　刚下车的时候，眼睛还不适应，周围一片漆黑，只看得见远处海面上一闪一闪的光亮。等走到海边的时候，我已经完全看得清楚了，海面在月光的照映下波光粼粼，远处闪烁的光亮竟是几艘连在一起靠岸停泊的渔船。
　　“好看吗？”梁丘贺在我耳旁低语。
　　雨已经停了，但他的发梢还有些微微泛湿。
　　“好看。”
　　“安安。”
　　“嗯。”
　　他望着海面，嘴角轻扬。“我也觉得好看。”
　　我们沿着海岸线走了一阵，波涛声此起彼伏在耳畔回旋，梁丘贺递给我一个大海螺，问我有没有听到海的声音。
　　“有，但又好像是从另一个耳朵里听到的真正的海浪声。”
　　“因为这只海螺想要回到他的家，所以它才会响起家的旋律。”他说这话的时候，笑得有些勉强，我忽然想起老管家没说完的那一半话。
　　他脸上的悲伤又好像是我看错了，他下一秒就猛然抱住我。
　　他的语气游离，“你是谁，你到底是谁。”
　　“怎么了？”我伸手去摸他的湿发，他一把拽住我的手，抚上他的右脸。
　　“安安。”
　　“嗯，我在。”
　　他哭了，“我不是一个人吧。”
　　“你不是一个人。”
　　“苏承安。”他满脸泪痕，“我想你永远陪着我。”
　　“好。”我拥抱他，“我永远陪着你。”
　　我们在车里睡了一夜。我看过他的无数睡颜，没有哪一次如这一晚一样。他有时啜泣，有时熟睡，我凑过去亲他的额头，冰凉冰凉的，他的发梢早已经干了，轮廓凌厉，眉眼深邃。
　　我喜欢他，不管他是好是坏，都喜欢他。


第7章 第七章
　　这世间所有的如愿以偿都充满代价。有的用命来换，有的用钱来偿。我既舍不得这条命，却也没有足够的钱。所以，也许正因为这样，老天选择了另一种方式从我这里掠夺。而我，明知道这是□□裸的侵略，却依然心甘情愿任他践踏。
　　那天清晨，梁丘贺一如既往地早早出了门，我正悠闲地收拾着房间的残局，盛卿久违的电话打了过来。
　　“喂，哥，是你吧？”盛卿的嗓音我一听就是，抑扬顿挫的语调，拖着活泼的尾音。
　　“是我。”
　　“哥你不是这种人啊！我听说你真跟那个少董好了！”他的语气有些着急。
　　我想了想才开口，“人也总不能一辈子漂着吧。”
　　“不是！哥！”他支吾了半天，“电话里说不清楚！我们见一面吧！”
　　“我……”
　　“就这样了，我在15号咖啡厅等你。”
　　挂了电话，本想当这事没发生过，但盛卿急躁的声音好像随时充斥在周围的空气里，吵吵闹闹的。我让女佣撤了早餐，随便扯了身衣服也出了门。
　　“嘿！哥！这儿！”我前脚刚踏进咖啡店门口，盛卿就急忙站起来跟我挥手。他破天荒穿了一身中规中矩的西装，有几分耀眼，我呆呆地看了几秒，他的脸慢慢地幻化成另一个人的模样。
　　盛卿招呼我坐下，又点了杯我爱的蓝山。
　　“哥你还是老样子，还是那么帅！”
　　“别贫，说正事。”
　　“哦，对。”他突然有些神秘的把头凑近，“哥，我实在不愿瞒着你。”
　　我见他眼里有一丝犹豫，便又追问。“怎么？”
　　“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来这儿吗？你一会就知道了，你的少董时不时会带人来对面那儿，对，就那五星级。”他努了努嘴，一副鄙夷的表情。
　　“就是为了说这个？”我心里不知怎么有一股反感。
　　“哥！我是不想你被人蒙在鼓里！”
　　“好了，我知道了。”我起身准备走，被他从背后拉住，他的手劲异常的大。
　　“苏承安！你中了他的邪吗！连白笙都被你赶走了！你连我也要赶走吗！”盛卿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火，他眼睛瞪得锃圆。
　　“放开我。”
　　“苏承安！”盛卿怒不可遏，他朝我步步逼近。“我一直在你面前装一副小绵羊的样子，你以为是在干什么！”
　　我已经被逼到墙角，咖啡店里的其他人都回头看着我们。
　　“盛卿！”我也提高了语调。
　　他没被我唬住，直接将我抵在窗上。“我喜欢你，哥。”
　　盛卿强吻了我。
　　“砰！”与此同时，咖啡店的门被人一脚踢开。我使劲别过头，只见梁丘贺正站在门口，怒气冲冲地盯着我，手臂上青筋暴起。
　　还没等我推开盛卿，梁丘贺的拳头已经重重地砸在他的脸上，盛卿摔在咖啡杯的碎瓷片里，表情却未有丝毫的妥协。
　　“妈的！”盛卿啐了一口，用手抹掉嘴角的血渍。“梁丘贺！你别以为老子怕你！就算赔了整个盛家，我也要把苏承安抢过来！”
　　梁丘贺仍一言不发，只是不断地喘着粗气，他的眼周通红，目眦尽裂。
　　还没等盛卿从地上爬起来，梁丘贺又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衣领，他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可怕与绝望，像是从喉咙深处嘶吼出来的魔鬼的低吟。“他……是我的。”
　　正当他们下一秒就要打起来的时候，门口突然又跑进来一个长发低胸装的女人。“阿贺？我等了你半天没见你回来，怎么才一会就跟人结仇？”
　　那女人语气嗔娇，可这一切我都听不见，只有她婉转叫出的“阿贺”那两个字，久久地梗在我心里。阿贺，阿贺，她叫的那么顺口，声音像黄莺一样动听。
　　梁丘贺回过头看我，他的眼睛里是无助还是试探，我看不清。
　　发呆的我，站定的梁丘贺，地上一脸愤恨的盛卿，以及门口笑靥如花的女人。
　　局面一度十分尴尬，甚至咖啡厅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动。又过了几秒钟，我平复了心情，对着梁丘贺说了句。“我回家了。”
　　后面的情景我不想再看了，我已经够狼狈了。
　　盛卿似乎在背后叫我，但我一路跑过好几个十字路口，最后逃命似的钻进一辆出租车。
　　我不知道梁丘贺怎么回家的，我到家的时候，他穿着那身皱巴巴的西装坐在沙发上等我。
　　我太累了，什么话也没问他。我从他身边经过，他起初没动，我快要走过的时候，又突然跳起来把我扯回来，他用的劲如此之大，我的衣服竟被扯破了一个角。
　　“苏承安，你是我的东西。”他呓语一样地说着，把我扔在沙发上。“就算我不要你，也还是我的东西。”
　　他的亲吻狂躁地落下来，我可能真的心如死灰，一动也没动，仍由他继续发疯。
　　他终于停下来，精疲力尽地喘着气，“你骗我，你根本不会永远陪着我。”
　　“我没骗你。”到底是谁在骗谁。
　　“不会放你走的。”他在我的肩头啜泣，“绝不会！”他的声音咬牙切齿。


第8章 第八章
　　从那之后，已经过了八天了。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楚，是因为这八天实在度日如年。梁丘贺把我锁在房间里，定时定点由女佣送饭。有一天竟然半夜砸了房门进来，他喝得烂醉，他说，苏承安，你他娘的越来越没劲了。
　　“砰”房门又一次被粗鲁地踹开，我想也没想，身后的一双手就开始扯我的衣服。我干脆站着没动，他又一口咬在我的脖子上，我挣扎了一下，被他嫌弃地甩开。
　　“你是个死人吗？伺候人不会吗！”
　　“不会。”我拉好衣襟，重新扣好扣子。
　　“妈的！随便哪一个都比你会玩。”
　　“那你去吧。”我当没人一样拿起床头的书开始看，“我累了。”
　　我其实不知如何面对他，一次又一次的背叛让我身心俱疲。梁丘贺大概生来就不是能收心的人吧。
　　“你……”他还想说什么，又看我实在冷漠，转身摔上门走了。
　　“老程！把他给我看好了！我今晚不回来了！”他的声音从走廊传过来。
　　又过了两天，管家老程私自把我放出来透气，我站在阳台上看后院种的花，又想起他那时说的话。
　　好巧不巧，他正站在车库的侧面和一个女人接吻，从我这里恰巧看得到，他也看到我了，但什么表情也没有。他把那女人横抱起来，进了别墅的侧门。
　　我为什么还要在这儿自取其辱。
　　我冲回房间，开始火急火燎地收拾东西，大脑一片混乱。我把衣服一股脑丢在行李箱里，桌子上也被我翻得一片狼藉。正在此时，管家走进来给我送茶，看我急匆匆的样子，又看了看行李箱，瞬间明白了。
　　“承安少爷。”老管家的眼里竟然充满了期许。“只有您能再次找回少爷了。”
　　“他不是好好的在楼下么。”
　　“承安少爷……”
　　“好！”突兀地响起一个嗓音，硬生生地夹在我和管家的对话当中。“你想出去是吗？好，今天就让你出去。”梁丘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上来了，他的领带斜搭在肩上，一字一顿地对我说。
　　我自然诧异，他却随即扔给我一件梁丘家的工作服，命令道：“穿上！”
　　我老老实实地把工作服套在身上，在管家担忧的目光下，被梁丘贺拖出了别墅。
　　我坐进跑车的那一刹那，副驾驶座上的女人便发出一声鄙夷。“哎呦，少董您怎么什么人都往这车上带啊！”
　　“找个佣人帮你拿东西。”梁丘贺坐到驾驶座上，发动跑车。“走，给你买戒指。”
　　“那我要纯金的！”女人立马兴奋了。“不不，我要钻戒！刚刚你亲了两下就给我扔大厅了！以此补偿吧！”
　　“好。”
　　我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，我不能认输。
　　转眼间，汽车已经开到商业街附近，我们三人下了车，我自动走在他们后面，这样，梁丘贺便不会再看见我脸上的表情。
　　走过了几个高定店铺之后，女人吵闹着还要买新包，梁丘贺和她一路说着，到了一个岔口的时候，对话声戛然而止。梁丘贺突然停下脚步，直勾勾地盯着前方。我抬头去看，只见路边站着一男一女，正有说有笑的讨论着什么。梁丘贺那样一直盯着，直到他们走近，我才惊讶地看清那女生竟长得和我有七八分相似。我的头嗡地一声响，眼泪随即噙满眼眶。我在干什么？那女生，我希望我猜的是错的，只是下一秒，梁丘贺就愤怒地喊出声来，他喊得那一句充满了恨意，我从未感觉过他的这种情绪，就像从很久很久以前漫长的时光里长出来的。
　　“程林安！”梁丘贺喊着，走上前去。
　　我还在发怔，程林安，程林安，这名字似乎似曾相识。
　　对面的男人眼神立刻变了，他护住那女生，看上去那么清秀的一张脸上竟也能露出那样可怖的表情。
　　他们互不相让，足足有好几分钟，我伸手想把梁丘贺拉回来，我想说，我们走吧，阿贺。可我看着那张与我如出一辙的脸，那句阿贺更是叫不出口。心如刀割也不过如此了。
　　最终还是与我们一起的女人等不及，开口问起梁丘贺买戒指的事。
　　梁丘贺不耐烦地扔给她钱包。我本想跟着一起离开，又被他一句话叫了回来。
　　梁丘贺步步逼近，他说：“好久不见啊，程林安。”这名字究竟在哪听到过。
　　对面的男人好像真的生气了，他们不知争了几句什么，两个人互相揪住了对方的衣领，扭打在一起，我看得心惊，那句一直憋在喉咙里的“阿贺”竟一时间叫出了口。
　　梁丘贺回头看我，眼里是不解与愈演愈烈的怒火。
　　他在下一秒爆发了，像积压多年的□□。“好啊，苏承安，你长本事了，你也讨厌我是吧。好，好，你去啊！你怎么不过去！滚过去！你不是也看那小白脸比我好，去！滚到他们那边去！”他气急败坏，我只能狼狈地护住头。阿贺，阿贺，我心里的声音还持续不断地叫嚣着。我像个没用的废物。
　　突然，一直站在男人背后的女生冲过来把我从地上扶起来，她大声地冲梁丘贺喊着，让他有什么火都发给她，而不是我这个不相干的人。不相干的人，是啊，我在他们三人里可不就是不相干的人么。我抬头看她，她虽涂着红唇，却依然是清纯灵巧的模样。
　　梁丘贺愣住了，看了看她，又迟疑地看了看我。
　　那男人走过来拉走她，我听见他叫她的名字，说：“安安，我们走。”
　　安安！
　　安安。
　　我霎时间觉得头晕目眩，原来不止之前那些，所有的一切都是骗我的！与梁丘贺相遇的日子开始像走马灯一样地在我的脑海里放映。骗我的，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，他叫我“程林安”。“安安”这个名字，原来从头到尾都不是我。
　　梁丘贺像个孩子一样蹲在地上大哭，他的样子，和我自己一样。真是活脱脱的贱胚子，我想着，我也好他也好。我俯下身子一下一下拍他的背。
　　我的阿贺，我的阿贺。
　　我心里一直叫嚣的声音终于停息了，也许是它自作主张地跳出了心脏；又也许是，那栖息的心脏已然坏掉了。
　　已经，不能再发出任何响动了。


第9章 第九章
　　我多么期望我没有经历过这些时日。
　　我希望，一觉醒来，依然是深夜的巷尾酒吧，白笙醉醺醺地跟身边的人交谈，犯迷糊的经理在吧台后整理着用不上的酒具。
　　我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一段的经历。起初是一场玩笑，后来却成为稀松平常的生活，只不过，这世上的事哪能轻而易举地参透。我只想着，我大概是不怪他的，也更是不会恨他的。这样的相遇，原不过是我误以为的缘分。而他，从头到尾，都只一心一意地诉着衷肠罢了。
　　此刻，他正歪在沙发里看报告，双脚翘在面前的低案几上。管家在一旁候着，我则按照吩咐正在整理书柜里的书。
　　“苏承安！”他提高语调又叫了我一声。“把书放下，去换一杯茶！”
　　管家抢先应道：“我来吧，少爷，承安少爷他……”
　　“去！”他眼睛也没动一下。
　　我放下手里的书，走上前去端他面前的茶杯，手刚碰到杯把，他抬脚就把那精美的骨瓷杯子踢到地上。杯子瞬间四分五裂，在墨色的瓷砖地上更显得触目惊心。
　　“捡起来。”他言语里未有丝毫波澜。
　　“管家，麻烦你拿一下笤帚和簸箕……”
　　“用手捡。”他挪开挡在脸前的报告书，右眉轻挑。
　　“少爷……”
　　“我说用手捡。”他随手把报告书扔在地上，然后站起来。“苏承安，你屁股被我操坏了，耳朵还好使吧？”
　　他在我面前站定，眼里冰冷。
　　我示意管家退让，然后俯下身去捡那些碎瓷片。我刚伸手，他下一秒就愣生生地踩在我的手背上。瓷片锋利的边缘刺破我的手心，我闷哼了一声，仍不敢抬头。
　　“少爷！”管家企图把他拉开。
　　“滚！”
　　“不干你的事，你走吧。”我仍提着那口气，面不改色。
　　管家见我执意坚持，又见梁丘贺着实愤怒，才叹了口气，走出房门。
　　血已经顺着瓷片的弧度流到地板上，他终于松脚，我咬牙把扎进掌心的瓷片尖□□丢进垃圾袋，又继续去捡别的瓷片。他见此，又把别的瓷片踢开，我伸手去够，他的声音才慢悠悠地从上方传来。
　　“你为什么不生气？”
　　他见我没回答，又喊道：“苏承安！”
　　“我为什么要生气。”我又换了个姿势，继续去捡那些瓷片。
　　“够了！”他用力把垃圾桶踢翻，沾满我的血的那一片就大喇喇地映在我们的眼里。
　　他蹲下来，扯过我的衣领，强迫我和他对视。“苏承安，你到底有没有心。”
　　“我说了不会放你走的。”他眼里依旧冰冷，他扯过医药箱里的纱布给我包扎伤口。
　　“你们都会死在这里。”他的声音里充满诅咒。
　　梁丘贺。
　　没有心的，到底是谁。
　　我从未奢望有一天能离开这儿，也许，对于现在的我来说，在梁丘家的生活已经成为一种病态。我宁愿永远留在这儿做梦，那些永远不会实现的梦。
　　这样的生活无休止地持续着，直到有一天，我被通知去给接待厅的客人送饭。
　　我刚推开门就看见那女孩躺在沙发上，她的头发有些乱，正睡得深沉。我将餐车停在角落，才去端详她的脸，生得并无二差，我有些嘲讽地笑了。她才原是他一生的唯一。
　　在我去拿糕点的空档，那女孩醒了。我再次推门进去的时候，她脸上先是一阵惊恐，尔后见是我，才小心翼翼地瞄过来。
　　“你醒了？”我把盘子放在桌上。
　　“放我出去。”她语气坚定。
　　原来她是被绑来的。“你也知道，什么事都是他决定的。”
　　“叫他来见我。”她话语间有一丝愤怒。
　　我叹了口气，想了想称谓，才说：“少董这两天不会见你的。”
　　“那你们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！”
　　我知道梁丘贺原是不择手段的，只是未曾料到，对她也是如此。我想起那日护着她的男人，想必也是急得焦头烂额了吧。
　　我往门口走去，又蓦地想起自己的事，有些失神。“我不知道他要把你关到什么时候，我也不知道我要在这待到什么时候，也许他高兴了，就会把我们一并都放走吧。”
　　我是有些失态了，正要关上门，又想起她是一个女孩，回头叮嘱道：“你不用担心，我会每天过来给你送饭，你要是无聊，可以跟我说话。”
　　下午三四点的时候，我又奉命去送水果给她。
　　我在一旁削苹果，见她眼眸闪烁，便猜想是好奇什么，果不其然，正当我把果盘切好，她便开口问：“苏承安，你是叫这个名字吗？”
　　“嗯。”
　　她眼珠一转，又接着问：“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工作？嗯……我是说，他对你那么不好，你为什么不走呢？”
　　这话要是别人开口说的，我兴许会缄不作声。但看着她那张与我如母同出的脸，又生不起那股抗衡的劲儿。我不知怎么，脑中竟全是那人的好。“阿贺他……”“其实挺好的，只是现在……”只是现在，他不再好了。
　　我看着她，心中积攒的悲伤越发沸腾。“他只不过太想要那个他中意的玩偶了，以至于看不清别的东西。”
　　她很聪明，从刚一开始，她就知道梁丘贺对我并不好。“你说的玩偶，是我吧。”
　　“安安。”我笑着，突兀地叫了一声，不知是在叫自己还是在叫她。“程林安。真好听。”她的名字，程林安，她才是他们的安安。
　　“我有时候想，这人世间怎么会有那么多相似的东西。可是即使是相似的，看着它们的人也不应该弄混不是吗？它们不是同一个东西，它们应该属于它们自己。”
　　“你为什么会这样想？”她眼中似有不解。
　　我知道是我冒犯了，但我忍不住想要触碰她，触碰那张脸。“程林安，你不觉得你在照镜子吗？”
　　她被我吓得一惊，恍惚地盯着我。
　　“连名字也相似得可怕，其实我应该感谢你。”
　　“如果不是做你的替代品，我哪有机会遇到他。”
　　她有些懂了，眼底有一股忧伤。我其实不想看到她这样，我不需要别人莫名其妙的同情。
　　“你喜欢他吗？”
　　“他喜欢的是你。”我有些认命地说着。
　　“你喜欢他吗？”她的态度突然强硬。
　　我一怔，“喜欢。”“喜欢。”这两个字不断地在眼前飘荡着。我眨了眨眼睛，想把这两个字从眼前滤走，只是没想到，眼泪竟突兀地挣扎出来，连嘴也不受控制，说了句“我怎么可能不喜欢阿贺……”
　　我听着，仿佛那声音不是我自己的。
　　她停了几秒，突然开始讲起了故事。
　　“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，就特别特别喜欢一个人。可是有一天，他突然就消失了，我就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的，我就想，他会不会讨厌我了，他会不会不会再见我了。可是我就这样等啊等啊，等得我都长大了，他才回来，然后他还是爱我的，我也还是爱他的，虽然有很多事情还没解决，还没想清楚，我们彼此之间也还不够信任，但是我相信我们会这样走下去。”
　　她眼里仿佛有光。
　　“所以，苏承安，你去改变他吧，你要相信你自己，好吗？”
　　“你……”我真的被震慑到了。我真的没想到，这样小小的身体里，居然蕴藏着这么大的能量。“我可以抱抱你吗？”
　　“啊？”她显然又吓了一跳。
　　“不是不是，不是你想的那样。我是想，拥抱这世界上的另一个我。”
　　她爽快答应了。“当然可以。”这世上的另一个我。另一个安安。
　　她说的话，仍在我耳边回响。
　　我和梁丘贺，真的还有机会吗。


第10章 第十章
　　不知道在和程林安玩闹到第几天的时候，梁丘贺冷着脸推门进来了。他平日里从没过问过我们，我也就真的没有注意分寸。
　　“可以啊，嗯？”又是这样的疑问句。
　　“苏承安！你竟然敢碰她！”又是这样的一句怒吼。
　　程林安显然根本没有被他唬住，她伸手去挡他，还喊着，“你干什么！”她可能以为我是吓住了。“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！”
　　“你知道？你知道他是什么货色！你就跟他玩！”又是羞辱与谩骂。
　　“你有病吧？”程林安也不甘示弱地吼着。
　　“他是个gay！是不是很恶心！嗯？程林安！你说话！”
　　他从没拿性向作为针对我的矛头，不管再怎么厌烦我，再怎么讨厌我，再怎么折磨我，我苏承安从不欠他的。我想起这些天我忍受过的一切事情，真的，我为什么还要待在这儿？待在这儿为了让他把我最后一点儿皮也剥下，最后一点儿血也喝干。
　　我想起他一次又一次地说够了。他说，够了，苏承安。
　　够了，苏承安。
　　够了！苏承安！
　　别再用你的卑微的尊严去换取他虚假的喜欢了！
　　别再留在这里做梦了！
　　真的。
　　已经够了。
　　留在这儿，没有任何意义。
　　那。
　　如你所愿，这一辈子，我们老死不相往来。
　　我冲上去，抱足了一万次的勇气。“都别吵了！”我扇了梁丘贺重重的一巴掌，那一刻，我在心里感慨，我终于是扇了他一巴掌，也终于舍得扇了他一巴掌。
　　“我是gay，我恶心，那你是什么？你是什么！”
　　我嘶吼着，眼泪又挣扎出眼眶。我第一次觉得这双眼睛甚是烦人，我本是更坚毅的，被这突如其来的眼泪坏了好兴致。
　　我扯着他的衣服，攥足了劲儿，像他平时那样。
　　“梁丘贺，我再也不会管你了。”
　　“你去找那些坑你钱的女人吧，傻子才会任由你一次又一次的侮辱还不还手。”
　　真的，是真的要放弃了。
　　苏承安，你走出这个家门，就千万不要后悔。
　　跑出别墅的那一刻，我仿佛是一个新的我，我再也不用卑微地爱一个人了。
　　再也不用了。
　　梁丘贺，自此别过。
　　如你所愿。


第11章 终章
　　有的人，一辈子，只做一场梦；有的人，一辈子，会做很多梦；而还有的人，他的人生，就是一场梦。
　　我不知道我该算哪种人，或许是第一种，或许是最后一种。
　　但我这一辈子，就只爱那一个人。之前，他是天使；后来，他是恶魔。而我，是他的信奉者，是他手里掌握的命盘。他取血探命，我则陪他一同前往，战斗或者身亡。
　　那日我跑出家门，梁丘贺在后面追我。我以为他是不会追出来的，毕竟那位小姐仍逗留在他家里。
　　但他死命地追赶着，不知跑过了几个岔路口，抓住了我。
　　他上气不接下气，仍抱着我不肯松手。我踢他的膝盖，抓他的胳膊，他明明很痛，还硬忍着。
　　“为什么……”我的声音已然沙哑。
　　他没说话，我能感觉到他抱得更紧了。
　　“梁丘贺，别玩了，我累了。”
　　“散了吧。”
　　“不。”他嗓音呜咽，“不要。”
　　“有意思吗？”
　　“你何必要多养一个人吃闲饭？”
　　他在我身后哭。
　　“你做你的二世祖，我走我的独木桥，不好吗？”
　　“苏承安，你还没有完全了解过我，你就要放弃我吗？”
　　我用力扳他的胳膊，“放开我。”
　　“以前，我喜欢过一个女孩，但是她从小就喜欢另外一个人。那时候，我还不是现在这幅鬼样子。后来，因为妒忌他们，我就动用关系让那个男人进了监狱。可是她还是不喜欢我，她就一直等，连我看也不看一眼。然后，可能我就疯了，拼了命要得到她。直到有一天，我遇到另一个人，跟她长得很像。起初，我确实分不清楚，心里也没有重视过。但是，直到有一天，我发现我竟然开始嫉妒跟他亲近的每一个人，我才意识到，我可能真的是喜欢他了。不一样的，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不一样了。只是我一直在否认，一直用了错误的方式去表达喜欢……”
　　“安安，我爱你。”
　　他泪流满面，我身后的衣服早已经湿透了。
　　“你……为什么跟我说这些……”
　　“我们……”他顿了顿，“我想让你知道我的事情。”
　　我叹了口气，“梁丘贺，你现在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……”
　　“我……”他松开我。
　　我深呼吸了一口，又平和地拥抱了他。“我可能不会原谅你，但也不会恨你。我们就这样吧，好吗？”
　　他的表情很平静，似乎料到了我会这样说。随后，他笑了笑，说：“好。”
　　“安安，再见。”
　　“再见。”
　　我可能不会原谅你，也不会恨你，但也许会一直爱你。
　　凌晨，我在酒吧已经待了好几个小时了，这儿的人好像换了好几批了，来来往往的尽是些新面孔，经理照样悠闲地跟我聊天，说些有的没的，也不深究。
　　“小爷，您喜欢这个吗？尝一口。”经理说着递给我一杯新倒的酒。
　　“嗯，还行。什么名字？”
　　“这酒呀，旧的不去新的不来。”
　　我笑了笑，这经理一如既往地深藏不露。
　　“啪嗒”门口一阵重重的倒地声。
　　“小爷，您还不去？”
　　“就你懂我。”我打了个响指，晃晃悠悠地出去了。
　　只见，一个高个子的男人斜靠在墙上，他低着头，眉眼有些看不清。加上我也有些醉了，只凭直觉觉得是个长相不错的男人。
　　“喂。”我弯腰去看他的脸，“有空吗？”
　　他抬头，霎时间，我的世界山河改观、斗转星移。
　　他的眉眼温柔。
　　“有空，安安。”
　　有的人，一辈子，只做一场梦；有的人，一辈子，会做很多梦；而还有的人，他的人生，就是一场梦。
　　我不知道我还会做多少梦，但是到底是不是梦，我也不是很清楚。
　　“什么？你竟然说我是梦？”厨房里端着炒菜锅的男人大呼小叫地喊着。
　　“不是，先别说梦不梦的，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？”
　　“马上马上。”男人系着围裙，熟练地把菜铲进盘里。
　　“阿贺。”
　　“嗯？怎么了？”
　　“我到现在还是很佩服你，能说得动你爸妈。不是说梁丘家历代都是政治商业联姻，没有爱情的吗，到你这一辈儿断了。啧啧。”
　　男人端来两碗盛得满满的米饭，“你都佩服了三年了，累不累。”
　　“阿贺。”
　　“又怎么了？我的小少爷。”
　　“吃饭啊，傻逼。”
　　……
　　还好时光未老，还好终得如愿以偿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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